我的知青岁月赤脚医生

老歌欣赏《赤脚医生向阳花》

我的知青岁月——赤脚医生

周路明

在4年赤脚医生工作实践中，经手的病例很多，有些病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所有的细节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走家串户，为大家看病。摄于年

第一次见到先兆子痫

大概是年夏秋季，我刚下班回到宿舍，本想洗几件衣服，这时勾厚旺急匆匆地闯进来，说他妻子吕桂琴抽风了，因我离他家近，让我先去，他还要去公社卫生院请李锡海大夫。我宿舍到他家的确不远，三五分钟就到了，进屋看见十几个人站在炕边，老的少的都有，农村都是沾亲带故的，尽管这些人我都熟悉，但同时出现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肯定都是亲戚。他们中间有几个岁数大的都在流眼泪，看见我来了就说快看看吧，要不行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得出，对我没有抱太大希望，这也难怪，我才干了一年多，没有多少临床经验，更何况这种病较少见，我从来没有见过。再看躺在炕上的患者，嘴里发出急促的“喔…喔…”声，两手握拳胳膊蜷缩，随着身体急促而有节奏地抽搐。我问她话有反应，血压稍高，体温39度。我遇到过癔病有类似这种症状，但体温高不好解释，我还是问了一下，之前吵过架没有？旁边有个老太太是患者的母亲跟我说，她怀孕有6个月了。我马上想起刘援这个病例，在赤脚医生培训班老师讲课时曾提到过，年刘援生小孩时发生子痫，情况相当严重，弄不好要死人的。我看了看患者的肚子，她穿得很厚，要是没人告诉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了，她已经有两个儿子，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谁家生个小孩是很平常的事情，再说怀孕检查这类事情也不会找到我20岁刚出头的未婚青年。现在可以基本断定患者得的是妊娠中毒症，我跟家属说，她很可能是子痫。其实患者家属已经估计到了，因4年前他们都知道刘援出现过这种症状，也知道这种病的危险性，相隔4年在同一个生产队又发生一例，家人的这种担忧是可想而知的。他们说你快点给她治吧，我意识到他们认可了我的判断，现在首要的问题是缓解抽搐症状，我医药箱里有苯巴比妥（鲁米那）注射剂，尽管我天天背在身上，但还从来没有用过，我看了一下用量，成人每次注射15—30毫克，1支是15毫克包装的粉剂，我想现在应该取上限用30毫克，随即用蒸馏水稀释2支为患者肌肉注射，接着再注射了1支安痛定。大约一分钟以后，患者的抽搐现象逐渐减弱，5分钟后完全平稳了。这时站在一边的家属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个老太太说：“这种病很吓人的，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们大人都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李锡海到了，他们来得还真快，公社卫生院离这里有1公里多，来回将近有3公里路，他们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一进门勾厚旺就大呼小叫的，这是他的特点，干点事就喜欢叫，今天这么多亲戚在场，他更得好好表现了，他边擦汗边对我打招呼：“我怕你没有见过这种病，把你老师也找来了”。其实他真是多余讲这些，这是难得的机会，老师还可以为我现场讲一个病例，这可是终生受益的事情！李大夫看见病人已经安稳了，用手电筒看了看她的瞳孔，听了听心脏，问了一下她的血压和体温以及刚才处置的情况。接着他微笑着开始对病人的家属说：“现在病人已经稳定了，不要怕，要注意活动，多晒晒太阳，周大夫诊断的完全正确，处理的也完全正确”。老师夸学生等于在夸自己啊！这个病例处理得当，作为老师甚感欣慰，夸奖一下也不为过。接着李大夫给我讲这个病例：“她这种情况属于先兆子痫，此外还有产前子痫和产后子痫，先兆子痫是由于胎儿压迫盆腔静脉，血液回流不畅，导致胎儿的代谢产物堆积而致母体中毒。可以用一些维生素C和维生素B6排毒解毒”。这时屋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我心里还是感到后怕。

治疗急性乳腺炎有“绝招”

还在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儿科课程时，儿科医生张春青大夫给我们讲过治疗乳腺炎的“绝招”，她说以前在上马场公社蹲点时一位老中医告诉她的，可以收到奇效。农村哺乳期的妇女常得这种病，一旦发作患侧乳房不能哺乳，红肿热痛，伴有高烧，用抗菌素也很难马上奏效，患侧经常要涂上黑色的软膏，病程通常需要两周，严重的还要切开排脓。而那个“绝招”很简单，只要在健侧乳房相对应的后背，在此区域分散找五六个发红且较大的汗毛孔，用酒精消毒后，再用针灸针扎穿真皮层下2毫米左右即拔出，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用力挤压针孔周围，直到挤出血为止，用酒精棉擦干净，重复五六次即完成治疗。一般情况下，如治疗正确只需4个小时乳房的红肿热痛即可消失。就在张大夫给我们讲过治疗方法的第二天早上，外大队就来了一个患者，她让患者到教室来，当场给我们演示治疗过程，下午到教室上课时，张大夫告诉我们那个患者已经恢复正常了。

吕桂琴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位急性乳腺炎患者，她生完女儿后正在哺乳期，她丈夫勾厚旺到医务室找到我，跟我说了这个情况，我想正好有用“绝招”的机会了。当时患者的体温40度，恶寒，我先给她注射安痛定退烧，然后使用针灸针在她的后背学着张大夫的方法进行治疗。下午再去看她时红肿热痛已经消失了，没有用任何抗菌素，也没有让患者受很多痛苦，用古老的祖国医学方法就轻而易举地把病治好了，太神奇了！在以后的医疗实践中，又陆续用“绝招”治愈15例乳腺炎患者。

读大学期间，因上呼吸道感染到学校的医务室打针，在那里遇见一位急性乳腺炎患者，已经打了5天青霉素没有见任何效果，我告诉打针的护士可以用一下我的“绝招”。第二天下午4点，护士到教室找我，说昨天用了我说的方法没有效果，要我亲自去做给她看。我看到患者后背扎的针眼位置不对，而且只扎了两针。我按照要求又给患者扎了一遍，并告诉她不用再打针了，4小时后应该会好的。第二天我再去打针时，护士告诉我乳腺炎患者已经好了，患者说扎完针10分钟后就感觉患侧的肿胀感减轻了许多，到晚上8点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会，发现肿胀完全消退了。我还用此“绝招”试着为班里的同学张玉治疗麦粒肿（偷针眼），没想到一觉醒来麦粒肿消失了。最近我看过罗大伦的《神医这样看病》一书，书中也提到用此法治疗麦粒肿有奇效，但没有提及用此法治疗急性乳腺炎，这种治疗方法要是得不到普及真是太遗憾了，也对不起我们的老祖宗。

为患者配中药年摄于公社卫生院

这个急性肺炎太严重了

二队有个老乡叫郑云粉，他有个四儿子他们管他叫小四，4岁那年得了急性小叶性肺炎。那是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小四的母亲叫我去她家给小四看看病，说是喘得很厉害，我看到小四时，他的呼吸60次/分，心率次/分！体温39度以上，肺区听诊呈弥漫性湿锣音，患儿缺氧情况严重，简直难以令人置信！怎么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才想起来看病？我告诉她，你儿子的病很危险！当即给他注射了青霉素等药物以后，我立即到公社卫生院找李锡海大夫，请他想想办法。家属要求把病人送到黑河去，李大夫认为这样病人很可能会死在路上的，目前只有就地积极治疗。李大夫为患儿制定了治疗方案：抗炎，防止心衰，保持呼吸道通畅。要求青霉素每两小时注射一次，用毒毛k把心率降到次/分以下，注射安茶碱扩张支气管，以增加呼吸量，体温如不到40度可以不用退热药，额头上敷一条冷毛巾就可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连氧气袋都没有，我把注射用药全部放在炕上，那天晚上我不能睡觉了，连夜守护病人。

患者的家人为我炒了一大堆向日葵籽，说是磕瓜子不会瞌睡，到了12点以后，患者的父母撑不住都去睡了，我不敢睡，拿了好几本医疗书在翻阅。大概到第二天早上4点多，患儿显得比较平稳了，呼吸降到40次/分，心率次/分，体温38.5度，所谓“平稳”是和原来相比较，其实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严重的。我和他们家人打个招呼回宿舍睡一会，白天还要上班呢。这个小孩认识我，为他治疗也很配合，给他打针不用大人按住，但还是要哭几声，他知道要是不打针可能就没命了。又经过一周的治疗，小四的病基本好了，他母亲说以前在关内已经扔过两个孩子了，小四算是拣了条命，看来她对小四是有心理准备的。以后小四只要在路上看到我，就会笑着跑过来在我身上打一下，嘴里说着“打针”，然后又跑开去。

耳针治疗扁平疣

扁平疣是一种病毒感染反映在皮肤上的疾病，西医常用维生素B12注射治疗，中医常用鸦胆子局部贴敷，我不能说这两种方法没有治疗效果或效果不好，毕竟我只接触了一例这样的病例。年4月，一队一位上海女知青探亲后回到队里，她拿着维生素B12要我给她注射，她的额头和双手背上长着不少扁平疣，她告诉我已经注射两盒了，还剩2支，用完就没有了。这种注射液在上海也是很少见的，肝炎病人也不容易得到，据说是高干才能搞到的营养药。她说治疗后未见好转，在上海还听说用鸦胆子也可以治疗，但这里搞不到，即便有用起来也不方便。我建议她可以试试耳针治疗，不影响日常活动，经她同意后我用上海带来的环形揿针在两侧耳朵上各扎了5个穴位，并用胶布贴住。15天后她说耳朵贴胶布有点过敏，我把针拿掉让她停一周，这时她给我看额头和手背，大部分扁平疣已经消失了，她也很有信心。以后又扎了一周耳针，累计扎针22天，扁平疣完全消失。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采用耳针治疗的方案，手头有一本《耳针》，参照该病的耳针配穴，记得是这样几个穴位：神门，肺，交感，内分泌和皮质下，没有想到治疗效果如此神奇！

耳针治疗肾盂肾炎

在农村，女性患尿路感染的病例较常见，而又以肾盂肾炎居多，主要是用水不卫生细菌感染所致。在培训班李锡海曾给我们讲过这种病，典型表现为尿频、尿急、尿痛，伴有恶寒发热症状，急性又很容易转变为慢性，劳累后易反复发作，年我治疗了两例这样的病例。2月份，张建新发热两天未退，自诉小便次数略多，腰痛，没有尿急、尿痛症状，无腹胀感觉，经观察并无感冒症状，做尿样试验也未发现蛋白尿，脊肋角无扣打痛。我找来和德祥大夫为她诊断，认为象肾盂肾炎，但症状不明显，不能最后确定，只能先按照肾盂肾炎试验性治疗，每天注射3次青链霉素，8小时一次。这样治疗了7天，但体温仍在38度左右，我建议她到公社卫生院看一下中医，那时公社卫生院正在办一个中医培训班，教师是黑河请来的老中医，学员有40个，来自好几个公社，学员中有不少都是医学院毕业的老大学生，要求他们学习中医。张建新看过中医以后给我看了诊断书，上面用西医的术语写着“肾盂肾炎”。

我继续给她打针至第11天停药，决定用耳针治疗一个阶段，我按照耳针配穴取了双侧的肾、膀胱、神门、交感和内分泌穴位，用的是30号5分长的针灸针，每次留针两小时，这样一共治疗11天，体温恢复正常，其它无不适症状。

不多久又遇见孟八三的母亲患肾盂肾炎，她的症状很典型，脊肋角有扣打痛并伴有腰痛，“尿频、尿急、尿痛”症状明显，恶寒发热。我决定不用青链霉素，给她口服药呋喃坦啶，再施以耳针治疗，因需要留针两小时，我在她家把耳针扎上，两小时后自行取下，这样还不耽误她休息。第二天去她家时得知，耳针扎上10分钟后腰痛症状明显减轻，可以下地做饭，就是到了晚上又有疼痛症状，但症状比治疗前减轻。我连续为她扎了11天耳针，直至康复。期间我还为张政旺妻子做了同样的治疗，她是慢性肾盂肾炎，效果不象急性的那样明显，但同样能够减轻症状。

为陈桂宝缝合下巴

年的一天下午，天已经黑了，陈桂宝捂着下巴进了医务室，他说用压井打水，压杆从手里滑脱反弹回来把下巴打了，当时眼睛里直冒火星。我看了他的下巴，整个下巴都开裂了，肉往外翻开，确实被打得不轻，还好没有伤及骨头，我当即给他做了清创处理，肯定要缝合了，这条伤口真的很长，有一寸多，我从中间开始往两边缝，一共缝了5针，针脚还算整齐，伤口完全对正合拢了，另外给他用了几天抗菌素以防感染。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再看他的伤口，有一条淡淡的疤痕，这事陈桂宝还记着呢！

为盖万山缝合耳朵

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天已基本黑了，我刚要离开医务室，三队木匠盖万山捂着耳朵进来了，他家就在对面路边紧挨着供销社，离医务室很近，他说刚才上房顶搞一下修理，不小心滑下来头朝下摔倒在柴禾堆上。那时几乎所有的房顶都是用洋草缮的，我看见他穿着塑料底布鞋，不滑才怪呢！他说左胳膊抬起来很痛，但不碍事，主要是耳朵，他把手放开，左边的耳朵自下而上有大半个已经撕开脱离面部，好在耳朵整体没有遭到损坏。那里的农村用来烧火的柴禾通常是把胳膊粗的树干用斧子剁成2尺长的木段，一般都是斜着下斧子，这样很容易剁开，木段的茬口是比较锋利的，想象得出，他的耳朵大概是被木段的茬口割开的。我给他做了缝合处理，因其它地方很难下针，且容易伤及软骨，造成第二次伤害，就在耳垂部位靠上端，两面各缝一针，这时耳朵伤口已经合上了，如果不动它应该能长上，接着用胶带和纱布把耳朵固定住，并告诉他睡觉朝右侧身，洗脸不要碰到左耳朵，我又给他用了几天青霉素，很幸运没有发生感染，10天后拆线。

为马峰缝合膝韧带

那是因为上山打火，我作为医护人员随打火队上山遇到的一件事。年10月上旬的一天，还没有到中午，接到公社通知，各部门抽调人员上山打火，那时我被借调到公社卫生院工作，当时在家的只有两名男同志，我们商量后便决定由我和沈国平上山，为了在外便于别人辨认，我们都在头上用白布巾围成一顶帽子，带上一些必备的急救药品便随打火队出发了。那把火是三队黑河知青李群中午在山上点火堆准备烤干粮，由于风干物燥引燃了周围的树枝造成山火，为此李群还被公安局拘留过。

在进山口的公路边上有一间小屋，这里设立了临时指挥所，领队的是爱辉县文教办主任，是个团级干部，一个月前刚从部队转业，领章帽徽还没有摘掉，打火现场还配备了两辆卡车，打火人员主要是从张地营子和霍尔沁大队抽调来的当地青年和少部分知青，大约有人，我们被分成两队，从两边包抄打火，我和沈国平也各随一队。出发前，领队让我们先把从黑河带来的几麻袋饼干分了，由于都是年轻人，又没有自己的领导在现场，一下子就乱套了，大家把棉帽子脱下来当盛饼干的容器，不顾一切地围着麻袋哄抢，公社有干部在场，根本无法控制混乱的局面，一时间，很多饼干散落在地上被踩得粉碎。作为领队的县文教办主任在一边看不下去了，站在临时指挥所门前开始扯起大嗓门骂街：“你们都是农民，都是种粮食的，从春耕到秋收，再做成饼干要费多少事情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连自己的劳动都不珍惜，什么贫下中农，都是妈了个X的土匪……”这位领队满脸大胡子，脸色铁青，加上大嗓门，还真有点威严，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手里拿着盛了饼干的帽子不敢动，所有的人都象定格了一样。10分钟以后，领队开始分配任务，霍尔沁大队的人跟一辆卡车先进山，车上站着很多人，卡车开动后，有几个人骂领队，领队站在下面对他们说回来收拾你们。

从路边到山上要越过一片塔头甸子，卡车在上面行走摇晃得很厉害，没过几分钟卡车又返回来了，从车上抬下一个人来，他的腿已经弯不过来了，随同的人说，车辆摇晃时他摔倒了，右腿膝盖跪在镰刀尖上了。我们把棉裤剪开一看，流了很多血，膝盖下横着切了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膝韧带也断了，看起来很严重，如不处理好这条腿就残废了，现场给他清创处理一下，沈国平让我跟着领队的吉普车护送伤者回公社卫生院。

公社卫生院当时有韩月琴、宋玉书和苑双明3位女医生留守，她们让我来做这个缝合手术，我缝过一些伤口，但是这种缝合手术我没有做过，弄不好把患者治残废了，她们说在旁边告诉我怎么缝。就这样我先缝合那条最关键的韧带，记得缝了5针，然后缝合表皮，时间不长，关键是不能有遗漏。经韩月琴询问伤者得知：他叫马峰，是从河北老家来投亲靠友落户的，刚来了不到4个月，此人体重75公斤，在当时算是重量级的体重了。回到临时指挥部得知，刚才在车上骂领队骂得最凶的就是他，后因负伤领队不便再教训他了，看来佛教讲的现世报真的很有道理！

年，从原霍尔沁大队赤脚医生姜艳春那里了解到，马峰的腿没有落下后遗症，恢复得不错。

摄于年7月

来源：路明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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